第二章 他的身份-《我家先生有点冷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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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玉说:“会有的。”他的话语中带着胸有成竹的悠闲。
许秋意挑眉,与他一起站在桥上等了十分钟,有些失望地看向他:“没有”。
苏玉脸上笑容不变,忽然,他的目光在她身后定格,冲她身后招了招手。她瞧见他的动作,向后望去,一名穿棕色西服的德国男人正向他们走来。
男人同苏玉用德语交谈了一番,从怀里掏出两张票递给他之后离开了。
许秋意听不懂德语,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。
苏玉得意地向她晃了晃两张戏剧演出的票。
她有些哭笑不得:“这是你找来的人?”
“不管他是怎么来的,重要的是,他是一名演员,并且他送给了我们两张票,还邀请我们去看他的演出。”苏玉向她伸出手,“赛琳娜,我们去吃早餐吧。”
她将手放在他的手上,触碰到的瞬间,他便将她的手紧紧握住,仿佛永远不会松开。
苏玉抿着嘴笑,揣上两张戏票带她去坐电车。两人去了史培尔咖啡店,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。
咖啡厅里人不多,他们点的咖啡和三明治很快就端了上来。
苏玉抿了一口咖啡,专注地盯着许秋意:“接下来,要不要玩游戏?”
许秋意问:“打电话的游戏吗?”
电影里,杰西和赛琳娜就是在史培尔咖啡店里假装打电话给自己的朋友。杰西扮演赛琳娜的闺密,赛琳娜扮演杰西的好兄弟,两人互相以向别人诉说的方式,将自己的情感和想法倾诉给对方。
“不,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,所以我们不玩那个游戏。”苏玉向咖啡厅里四处张望,视线落在刚刚走进店里的一位老先生身上,“我们就赌那位先生喝咖啡会不会放糖,怎么样?”
“如果输了呢?”
“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,当然,提出的要求不能太过分。”苏玉说,“我猜他不加糖。”
“那我猜他会放糖。”许秋意抿了一口咖啡,小脸忍不住皱了一下,“这里的咖啡很苦。”
她侧着头看老先生,他坐在位置上看报纸,等待服务员把咖啡送上来。忽然,身旁有了响动,苏玉站了起来。她立刻一脸严肃:“你不可以作弊。”
苏玉笑了笑,想伸手捏捏她的脸,可伸出的手到半空中又缩回,他装作只是想抽纸巾,说道:“我出去一趟。”
许秋意望着他,目送他走出咖啡厅,确定他没法儿作弊,又把头转向老先生。
很快,咖啡端上来了,苏玉也回来了。
她没太注意苏玉,聚精会神地盯着老先生,心里期盼着他放糖。忽然,她嘴里被塞进一个硬硬的东西,甜蜜的滋味在她口中化开,带着水果的香气。
是一颗水果硬糖。
她瞥了苏玉一眼,他正看着老先生,搭在桌上的手边放着一个小糖包。
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,却又不明白自己在笑什么,只觉得这颗糖仿佛甜到了心里,让她的心情也好起来。
“他没有放糖。”苏玉说。
许秋意看向老先生,他正细细品尝着咖啡,手边的三小块方糖一块也没动,但是一小盒牛奶被开了封。
“你输了。”苏玉脸上绽开笑容,像赢得了一场了不起的比赛。
许秋意愿赌服输:“你的要求是什么?”
“暂时没什么要求。”苏玉眼里闪烁着显而易见的愉悦。
许秋意“哦”了一声,安安静静吃完三明治,咖啡没有喝几口,她觉得实在太苦了。
苏玉倒是很喜欢这样的苦咖啡,而且不喜欢在咖啡里加糖加奶。
两人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,苏玉拿起桌上的糖包,又塞了一颗糖给许秋意。
这次许秋意没有发呆,糖贴近她的嘴唇,她愣了一下,微微启唇将糖含进了嘴里。
出了咖啡厅,苏玉牵着许秋意,一路漫步到陶希特唱片行。
咖啡厅和唱片行的距离并不近,这一段路他们走了将近一个小时。
比起电影里赛琳娜和杰西不停地和对方说话,他们非常安静,不知道要说什么,也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,只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慢慢地散步都已经很好了。
他们推开唱片行的大门,老旧的氛围扑面而来,一列列架子上堆满了老式唱片,《爱在黎明破晓前》的海报被贴在墙上醒目的位置。
唱片行的老板见许秋意盯着海报看,走过来用英文搭话道:“你是看了这部电影过来的吗?”
“嗯,请问电影里的那张唱片还有吗?”苏玉的英语比许秋意流利,且是标准的英式口音。
许秋意干脆抿着嘴不开口,不去卖弄自己并不熟悉、只能勉强听得懂老板在说什么的英语。
“很遗憾,那张唱片很早就没了。”老板笑吟吟地说,“有很多人为了这部电影过来。”
老板看出许秋意眉眼间的失落,请苏玉和许秋意稍等一会儿,从一个旧架子上翻出一张唱片:“这个你们应该也会喜欢的。”老板指了指店里的试音室,“可以去那里试听一下。”
唱片封面上有英文写着的lookatme(看着我)。
苏玉用眼神征求许秋意的意见,许秋意点了点头。
老板走进柜台里,坐在柜台的凳子上看着许秋意和苏玉手牵着手走进试音室,脸上笑出了褶皱。
狭小的试音室里,阿兰·杰克逊低沉的嗓音伴着温柔缠绵的音乐声响起,用深情的唱腔讲述着一个关于爱恋的故事。
许秋意站在唱片机前,感到有些手足无措,似乎稍微动一下,就会触碰到苏玉。
或许是因为狭小的空间,或许是因为叫人心醉的音乐,她提着气息,每一次呼吸都刻意放缓,生怕让苏玉发觉自己的呼吸乱了分寸。
苏玉一直看着她,唇畔含笑,眼中有着她看不见的不舍。他多希望,与她独处的时光能够走得慢一点,再慢一点……最好,能永远停留在此刻。
她一直看着试音室的门,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。
“秋意。”他轻轻唤了她一声。
她迟钝了三秒,转过头来,声音同样很轻,似是怕惊扰了这轻缓缱绻的音乐:“怎么了?”
苏玉俯下身来,眸光迷离地看着她的眼睛,离她越来越近。
it'sdrivingmyheartcrazy,
你已让我神魂颠倒)
ican'tholdout,
我已无法克制)
ican'tholdbacknowlikei'vedonebefore,
无法阻挡)
darling,lookatme.
亲爱的,看着我)
……
歌声像带了酒意,散落在试音室的每一个角落,让人无法躲避地沉醉其中,微醺之色染红了面颊。
许秋意愣愣地看着向她靠近的苏玉,没有躲闪,亦没有推开他。
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时,她恍然间回过神来,侧过脸,与他拉开了距离。不过两步的距离,却能够代表她婉拒的态度。
苏玉眼里的落寞一闪而逝,他笑着站直了身子,注视着她的侧脸。
三分一十五秒的歌,在这狭小的试音室里,在这叫人忍不放慢呼吸的气氛下,恍若一个世纪那么长,变得好像能让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。
随着阿兰·杰克逊的轻声哼唱化成余音在脑海里回荡,唱片机停止了运转。
许秋意逃跑似的推开试音室的门,唱片行老板正坐在凳子上笑眯眯地看他们。
“你们觉得这首歌怎么样?”老板意味深长地问。
“很不错。”苏玉拿着唱片走出来,问道,“多少钱?”
老板道:“你们还要听听别的歌吗?”他又翻出一张唱片,“这首也很不错。”
许秋意离老板近,她顺手接过唱片,唱片封面上写着closetoyou(靠近你)。
她摩挲着唱片充满年代感的封面,走向试音室,苏玉跟在她身后。
她迈出两步,顿住,回过头来意有所指地问:“你也要听吗?”
苏玉明白了她的意思,停下脚步,站在了原地:“你去听吧,我在这儿等你。”
许秋意点点头,走进试音室。
同样是深情曼妙的音乐,closetoyou比起lookatme欢快许多。
lookatme像少年不顾一切地在向少女倾诉,他爱她有多疯狂,有多深刻。
closetoyou更像怀春少女漫步在鲜花盛开的季节,用欢快的语调向自己喜欢的少年倾诉自己的爱意,款款向他靠近。
whydobirdssuddenlyappear?
为什么鸟儿突然出现)
everytimeyouarenear,
每一次你靠近时)
justlikeme,theylongtobeclosetoyou.
就像我一样,它们一直盼望着靠近你)
whydostarsfalldownfromthesky?
为什么星星从夜空中坠落)
everytimeyouwalkby,
每一次你走过时)
justlikeme,theylongtobeclosetoyou.
就像我一样,它们一直盼望着靠近你)
……
她一个人静静地听着音响里发出的哼唱,脑海里出现的却是与苏玉一起听lookatme时的画面。
她透过试音室的玻璃向外看,苏玉正站在柜台前和唱片行老板聊天。
老板一边说一边比画,手总是有意无意地指向试音室的方向。苏玉脸上的笑容淡淡的,神色平静地与老板交谈。
音乐戛然而止,唱片机停止了运转。许秋意回忆了一下,却不太记得这首歌唱了什么,只记得婉转的曲调里,卡伦·卡朋特深情地吟唱:“justlikeme,theywanttobeclosetoyou……”(就像我一样,它们一直盼望着靠近你)
她拿上唱片走出去,老板与苏玉停止了谈话。
老板问她感觉如何,她双手拿着唱片点点头:“很不错。多少钱?”
老板笑了起来,看向苏玉:“你们说了同样的话。”
苏玉含笑着望向许秋意,许秋意怔了一下,没有说什么。
老板为他们打包了两张唱片,分别递给他们,笑眯眯地说:“这两张唱片在我店里都只有一张了,请好好珍惜。”
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,他的目光在苏玉和许秋意之间来回扫视,不知是想叫他们珍惜唱片,还是珍惜一些别的东西。
许秋意接过唱片,点了点头,沉思着走出了唱片行。
此刻已临近午时,苏玉看了眼手表,有些无奈地说:“我们走得太快了,下午已经没什么行程了。”
许秋意想了想,说:“先去吃饭吧。”
他们就近找了一家餐厅,随便吃了点东西,走出餐厅时,发现原本空旷的广场上聚起了一群人。
有悠扬的乐声从人群中传出来,许秋意与苏玉相互对望一眼,虽无一言,却默契地一起走进了人群。
一名二十岁出头的法国青年坐在喷泉雕塑旁一边弹吉他,一边唱歌,他面前的吉他箱子里放着零零散散的钱币。
苏玉安静地听他唱完一曲,在许秋意疑惑的目光中,上前跟青年用法语交谈。
许秋意有些惊讶,苏玉的法语说得竟然也非常流利。
她听不懂苏玉和青年说了什么,但是青年忽然面向许秋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,而后转头对苏玉点了点头,起身把吉他交到苏玉手上。苏玉坐到他的位置,调弦试了试音,清新舒缓的音乐从他的指尖流出。
这是一首许秋意非常熟悉的乐曲,是她在陶希特唱片行很遗憾没能听到的那首曲子comehere(过来)。
“there'sawindthatblowsinfromthenorth.anditsaysthatlovingtakesthiscourse.comehere.comehere……”
北国微风,不期而遇。且听风吟,爱随此行。来吧,来吧……)
十月的维也纳,玛丽亚·特蕾莎广场,微凉的风,低沉磁性的浅吟慢唱,安静的人群。
他微笑着注视她,就好像他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。
他的弹奏舒缓,可许秋意的心跳却越来越快。
苏玉认真地弹唱着,深情庄重的模样叫她心里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她的嘴角想要上扬,同时鼻子又在发酸。
她一只手挡住眼睛,过了一会儿,深吸一口气,笑容平静地与他对视。
时间似乎变慢了,慢到一瞬间仿佛有天荒地老那么长。可是时间似乎又很快,快到她还没缓过神来,他已经放下了吉他。
法国青年为苏玉鼓掌,用法语与苏玉交谈,苏玉随意应付了几句,走向许秋意,牵着她离开人群,穿过广场,走进一条安静的小巷。
他们在一个斜坡上停下脚步,两边是透着浓重欧洲古典气息的仿古建筑。小巷里没有行人,巷尾只有一家花店。
许秋意和苏玉互相对视许久,忽然双双笑出声。
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喜悦与心动包裹住她的心脏,与他之间的不愉快、疑问、探究……全部被她抛到了脑后。
今天,她可以不再想那些令她纠结又苦恼的事。
“你会的真多。”许秋意与他并排站着,两人坐在高一点的斜坡上,就这样坐着,底下什么也没有垫,不讲究。
“你是指?”
“法语,德语,吉他……”许秋意说一个,便竖起一根手指。
苏玉定定地看着她,声音忽然轻了下来,轻到能听见他的呼吸:“我还会很多。”
“比如?”许秋意饶有兴致地望着他。
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她淡粉的唇,说:“你能想到的我都会。”
许秋意注意到他的目光,偏过头去,面上晕出了桃花色。
她轻咳两声,深吸一口气,转过头来看着他,问道:“变魔术也会吗?”
“你喜欢魔术?”苏玉有些惊讶。
“挺喜欢的。”许秋意说,“我第一次看魔术是我爸妈带我去马戏团,那时候我才九岁。马戏团的魔术师选观众上台互动,恰好选中了坐在前排的我。我记得,他问我喜欢什么,然后我说我喜欢红玫瑰,他就唰地变出了一枝红玫瑰送给我。小时候我以为这是魔法,后来知道都是假的,就很少再看魔术了。”
苏玉并不了解她这段小时候的往事,眼眸灰暗,他本来以为他足够了解她了。
许秋意说罢,转头看向他,他的双眸瞬间亮了起来。
“所以……嗯……”他沉吟片刻,“你现在想要红玫瑰吗?”
许秋意不抱希望,只是逗趣似的问:“你能变出来吗?”
“也许可以。”苏玉神秘兮兮地说,“你先闭眼,在我说可以睁开之前不许睁开。”
许秋意“哦”了一声,很配合地闭上眼睛。她能察觉到身边的苏玉离开了,但是她没有睁开眼。
她已经猜到苏玉去做什么了,忍不住轻笑起来。可她又觉得这样不妥,平复了一下心绪,等待苏玉回来。
大约过了三分钟,她听见苏玉凌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。
他的气息很快平稳下来,她闻到鼻息间有玫瑰的香气,带着一丝甜味。
“睁眼。”
她应声睁开眼睛,一朵艳红的玫瑰出现在她眼前,上面还带着细小的水珠,衬得这朵花儿娇嫩欲滴。
许秋意看着苏玉变得略显凌乱的衣服,笑着接过玫瑰,用拙劣的演技装出惊喜的模样:“哇,好厉害。”
苏玉愣愣地看着许秋意,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她。
她双手拿着一朵玫瑰,像在看一个十分珍贵的礼物,眸中流露出来的喜悦能感染周围的气氛。
这是他见过的,她笑得最开心的模样。
“铛——”厚重的广场钟声响起,提醒他们整点到了。在苏玉听来,更像是提醒他,即便他再留恋此刻,时间也不会因此停止。
许秋意想起早上的那两张戏剧票:“那两张票是什么时候的?”
苏玉怔了一下,从口袋里掏出票:“下午一点半,现在已经一点了。”
许秋意问:“去看吗?”
苏玉问她:“去吗?”
两人眼神交汇,一起跳下斜坡,小跑着冲向剧院。
风吹拂过她的脸庞,苏玉紧跟在她的身后。她飞扬起的柔软头发滑过他的鼻间,令他险些沉醉。
而跑在前面的许秋意浑然不觉,她只是想,这可能是她人生中唯一一次这么放纵了。
“一起来一场只有一天的旅行,没有目的,漫无边际,就像人生偶尔的一个小插曲。”今天的她,可以过得就像杰西说的那样。
他们跑到剧院门口,衣服和头发都凌乱了。许秋意很少这么跑,她扶着剧院门口的墙壁喘着气,而苏玉很快就调整了呼吸。
他撩起挡住她脸的头发,细致地帮她拢在身后。
许秋意抬头看他。他笑了笑,说:“我知道杰西不会这么做,可是他想。”
他真的想触碰她,想离她近一点,再近一点。
许秋意再次笑出声,平复情绪后,她说道:“进去吧。”
戏剧已经开场,来看的人很多,坐了满场。
许秋意和苏玉轻手轻脚地找到位置坐下,安安静静地看了一场戏剧。
戏剧全程用德语对话,许秋意根本不知道这场戏在说什么。她听得昏昏欲睡,强撑着看完了整场。
苏玉也无心看戏。剧院的观众席很安静,他不能给她讲戏,便微微侧着头偷看她时而疑惑时而蹙眉的模样。要不是知道她听不懂德语,看不出她偶尔的发呆,他会以为她真的看懂这场戏了。
她向来如此,喜欢不说,不喜欢也不说,全靠别人感觉。
戏剧演了三个小时,散场后,许秋意忍不住呼出一口气,偷偷活动活动坐僵了的身体。她和苏玉混在人群里,走出了剧院。
这时已是黄昏,维也纳的天空像被画家泼上了水彩,成了一幅散漫着紫红交接云彩的画。
苏玉看了一眼时间,突然牵起许秋意的手,带着她一路小跑,穿过一条条古典小巷。
他带她跑到普拉特公园,停在摩天轮下。
在夕阳的余晖中,一个个摩天轮车厢像是粉红色的泡泡。
苏玉向工作人员买了票,在摩天轮停下之后,牵着许秋意上了一个车厢。
两人对坐着,很快,摩天轮开始转动,地面的风景越来越远,能看到的远景越来越多。
许秋意眼里难掩兴奋喜悦之色,开怀地笑了起来。
她和余折的恋爱很平淡,就像一对老夫老妻,过着粗茶淡饭一般平凡的生活。余折经常会在这样的平凡中给她惊喜,那时的她觉得,如此就已经该满足了。
在她和余折的恋爱中,余折付出得太多。她知道他在努力了解她的一切,而她就尽力配合着他。渐渐地,她习惯了他的痕迹出现在她生活里的每一个角落。
但是他们很少约会,鲜少去逛街,鲜少去电影院,甚至没有一起去过游乐园,这是她第一次坐摩天轮。
苏玉因她的欣喜而开心,心头却还是有一瞬间的黯然。
他不了解她,或者说,他远没有他想象中的了解她。
很快,那抹黯然逝去,他瞥了一眼窗外的风景,清了清嗓子,温柔而又庄重地说:“现在,我要提要求了。”
许秋意疑惑地看向他。
他提醒道:“中午的打赌。”
许秋意问:“什么要求?”
“闭上眼睛。”
许秋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,最终还是照做了。
她轻轻合上眼,感受到他把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贴在了她的唇上。她下意识微微蹙起了眉,他提醒道:“我没说睁开,不许睁开。”
她的眼睫颤了颤,仍是闭着眼,没有睁开。
车厢转动到摩天轮的最高点,夕阳的余晖洒落进来,她的头发上染了阳光的色彩,虽然是暮时的阳光。
他手上的唱片一角轻轻贴在她的唇上,他俯下身,隔着唱片吻上了她。
许秋意只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离自己很近很近,她甚至能听得到他的心跳声。
扑通扑通的心跳,是一首美妙的乐曲,所有无法说出口的情话,皆藏在其中。
唇上贴着的物体都快要染上她嘴唇的温度,她忍不住开口:“可以睁眼了吧?”
时间过得真的太快了,苏玉的笑容略带苦楚,他直起身,却没拿开唱片,说:“可以了。”
许秋意睁开眼,眼睛向下,看见了自己唇上贴着的唱片。
“送给你。”苏玉把唱片放进她怀里,靠在车厢上笑着看她。
许秋意愣了一下,接了唱片,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送。
她再次看向窗外,地面的风景已经变得越来越近。
没能看到最高点的风景,她的脸上流露出些许遗憾的表情,却是没说出来。
下了摩天轮,夕阳已经彻底隐匿在维也纳的古建筑中,天空的颜色也变得越来越深沉,由明艳的红紫色,转变成了青灰色。
华灯初上,一瞬间,夜幕下的维也纳变得灯火通明,尽情地展现着这座城市夜里的美态。
“我订了两张船票。”
两人一起走下摩天轮,他突然开口道。
许秋意一时没反应过来,很快又想明白他在说什么,笑了笑说:“杰西和赛琳娜?”
苏玉点了点头:“他们上的那条船。”
她没想到苏玉连这个也安排了,很是惊喜。
杰西和赛琳娜上过的那条船其实已经改成了俱乐部,一直停靠在岸边,不需要船票。
苏玉和许秋意登上船,站在栏杆旁看多瑙河旁的夜幕下的维也纳,夜里的风凉意更甚。
“很漂亮。”灯光在许秋意的眼里闪烁。
苏玉笑了笑,说:“嗯,”他的声音轻了下来,“但是我们没有像杰西和赛琳娜那样,可以聊那么多话。”
许秋意沉默着,她确实没什么话题可以跟他聊的。
“要不,我们也来谈谈离别?”苏玉说。
许秋意眉尾一挑,说:“我们也要约定要不要再见吗?但我们是有联系方式的,而且……”
或许是夜晚的风太凉,她的思想清醒不少。她顿了一下,转移话题:“你送我的礼物到底是什么?你能告诉我,你是不是余折了吗?”
苏玉说:“明天你会收到你的礼物。”他刻意避开了第二个问题,“如果离别的话,我不需要你在某个特定的地点、特定的时间等我,你只要等我去找你就行了,我一定会找到你,除非……”
这显然是他的情话,可许秋意很想知道:“除非什么?”
他唇角一勾,云淡风轻地说:“除非……我死了。”
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语气,从他口里说出的“死”字让许秋意心里一凉。
她说:“人活着,也没那么容易死的。”
“是啊。”苏玉说,“能活着,就一定要好好活着。”
“这个话题还不如离别。”许秋意淡淡地说。
“不谈这个了,去吃晚饭?”
“嗯。”
两人随便找了一家餐厅,吃完后,许秋意准备回家,苏玉说:“还有一个地方没去。”
“雷塞尔公园?”许秋意紧了紧眉,“你想在那儿睡一晚上的话,你自己睡。”
那是杰西和赛琳娜将爱情升华的地方。
“天这么冷,当然不能在那儿睡。”苏玉说,“去那儿坐坐就好。”
许秋意默许了。在去雷塞尔公园之前,苏玉又特意进餐厅拿了一瓶酒和一个杯子。
许秋意对于他的细致,哭笑不得:“酒和杯子是偷的吗?”
电影里,杰西和赛琳娜打配合,杰西从老板那儿赊了一瓶酒,赛琳娜偷了一个杯子。
苏玉把酒和杯子递给许秋意,让她放进包里:“当然不是,是买的,放心好了。”
许秋意接过酒和杯子,照做。
两人到了雷塞尔公园,坐在草地上,望着远处的风景,静默无言。
“回去吗?”坐了大概一个小时,许秋意问道。
苏玉说:“再等等。”
他从她包里拿出酒和杯子,倒了一杯酒给她:“喝吗?”
许秋意摇了摇头:“我不太会喝酒。”但手还是伸过去,接过了酒杯,将里边的酒一饮而尽,五官因为酒精的刺激皱了起来。
“算了,你别喝了。”苏玉笑着说。
他倒了一杯酒,缓缓饮下。
静谧的气氛,晚饭后的困意,让许秋意的大脑开始昏沉。她的脸变得发烫,睡意逐渐侵蚀她的大脑。
她打了个哈欠,疲倦地说:“回去吧。”
“再等等。”苏玉的语气里有不舍。
“明天再来就是了。”许秋意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有些不清醒了,她真的好想睡。
“明天啊……”
苏玉的声音太轻了,她没能听清他说什么,本来只是想闭上眼缓一会儿,却一下子昏睡了过去。
等她意识清醒过来时,能够感受到她被温暖柔软的东西包围着。她睁开眼,躺在别墅的房间里,衣物整齐,只是脱了外衣。
她坐起身,去床头拿自己的手机,发现手机下面压着一封信。
印有浅色花纹的信,封口是密封的。
许秋意满腹疑惑,将信封拆开,里面是一张淡粉色的明信片,明信片正面上写着:维也纳火车西站。
这是杰西和赛琳娜在维也纳的故事开始的地方,他们是在这儿下的车。
许秋意疑惑地蹙眉,将信纸放在一旁,穿上外套出去洗漱。
忽然,她察觉到今天似乎格外安静。她洗漱完毕走出卫生间,试探着呼唤:“苏玉?”
回答她的,只有一片寂静。
有开门声响起,许秋意略安心下来,待门打开,瞧见进来的是艾丽娅,她又彷徨起来。
苏玉呢?
艾丽娅手上提着早餐,对许秋意微笑着打了声招呼:“早上好,许小姐,先来吃早饭吧。”
许秋意嘴唇动了动,不等她开口,艾丽娅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:“先生有事,今天由我来陪您。您待会儿要去哪儿?我开车送您过去。”
艾丽娅见许秋意站在原地不动,走过来拉住她的手,牵她到餐桌旁坐下:“先吃早饭吧。”
许秋意随意吃了两口,食之无味。
艾丽娅出门把她的车开了出来,许秋意上楼把那封信带着,上了车:“去维也纳火车西站。”
她看着手上的明信片,不知道苏玉到底要搞什么鬼。难道这就是他要送给她的礼物吗?
她摩挲着明信片,准备将明信片收起来,却无意间看到明信片的反面写着字:
我第一次见她,便觉得她和旁人不同,她在我的眼里是发着光的。
彼时,我的心头像是开出了一朵绚烂的花。
那一刻我便认定,遇见她,是在我来到这个世界后,最开心的事情。
许秋意不太明白这段话的意思,细细思索片刻,仍是没能够想清楚。她把明信片收了起来,侧头望着窗外不断向后滑过的风景。
车停在了路边,艾丽娅说:“我在这儿等您。”
许秋意说:“麻烦你了。”
她下了车,直奔火车站。在门口,有位小姑娘突然出现在她面前,拦住她的去路。
小女孩挎着一篮红玫瑰,盯着她看了一会儿,一本正经地用英文问:“请问你是许秋意女士吗?”
许秋意迟疑地点点头:“你怎么知道我?”
“哦,您的先生告诉我,如果有没带行李的亚洲女性出现在这儿,那就是您。我从早上六点就在这儿了,您是我今天见到的第一位亚洲女性。”小女孩说,“您的先生雇我把这个交给您。”
她从花篮里摸出一封信,将信和一枝红玫瑰一起交到了许秋意的手上。
许秋意怔怔地接过,小女孩送完东西便跑开了。
许秋意一边拆信一边往回走。信封里装着的还是一张明信片,正面写着“海关局行人桥”。
她翻到背面,背面依旧写着字:
我认识她整整一年了,却依旧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天。
我听别人说,这个世界上的女孩子都是喜欢过纪念日的。
我为她准备好了纪念日的礼物,但是到了学校,向她提起今天的特别的时候,她只说还有一个星期就要月考了,并不记得去年的今天,我和她相遇了。
我还是将礼物送给她了,但是她并不知道这是纪念日的礼物。
许秋意看得有些茫然,明信片上记述的,似乎是两个人学生时代的事情。她觉得有些熟悉,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。
苏玉给她这个是什么意思呢?心存疑惑的她步伐都慢了下来,一边思索,一边走回车上。
“麻烦去海关局行人桥吧。”
清晨,海关局行人桥下的水面飘着淡淡的雾气,整座桥如昨天一样,仿佛处在仙境中。桥上有一个穿棕色西装的德国男人,正是昨天给苏玉和许秋意送戏票的那名演员。
他对许秋意微笑着点了下头,将手上的信封和一枝红玫瑰交给她。
许秋意已熟悉套路,对他道了谢,拿着信回到车上拆开。
里面的明信片正面写着“陶希特唱片行”,背面写着:
认识她两年了,她还是像我初次见她那样发着光。
她的朋友很少,同学都说她太冷淡了。
我知道她不是他们说的那样,她温柔,耐心,坚强,很会不着痕迹地照顾别人。
但我从来不向别人说这些,也不会在别人在背后说她的时候为她澄清。
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有多好。
如果她知道我的想法,会怪我自私吗?
一些模糊的记忆逐渐被唤醒,许秋意静默片刻,对艾丽娅说:“麻烦去陶希特唱片行。”
至陶希特唱片行,唱片行老板见到许秋意进来,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信封和一枝红玫瑰,放在柜台上让她自己拿。
她走过去拿起信封和玫瑰花,老板说:“他离开维也纳了吗?”
许秋意愣了愣,笑得勉强:“可能吧。”
老板说:“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得已,我看得出他很爱你。”
许秋意没有应话,拿上信,对老板道了谢。
回到车上,她按照明信片正面的地址告诉艾丽娅:“麻烦去普拉特公园。”
她翻过明信片,明信片背面写着:
我和她在大学门口见面,她很惊讶,她以为我接受了保送名额,会去帝都上大学。
我没有去,因为我偷看了她的志愿。
我想和她在一起。
她的好朋友说好巧,能正好在大学门口遇见。
其实那不是巧合。
我想告诉她,我很早就过来了,一直就在门口等她。
不过她知道了也许会觉得有压力,所以我跟她说:
是啊,好巧。
许秋意捏紧明信片,鼻子有点酸酸的,她深吸一口气,瞪大眼睛茫然地看着窗外那些异乡的陌生风景,眼底有晶莹闪烁。
普拉特公园的摩天轮入口处,同样的信封和红玫瑰。
这是第四张明信片了,明信片背面写着:
她的朋友很少,但我很开心,我成了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。
我想知道她的所有喜好,但这似乎很难。我们在一起的时候,无论做什么,吃什么,她都一副随遇而安的态度,什么都不挑。
不过还好,看到喜欢的东西时,起码她的眼睛会发亮。
第五个地点,史培尔咖啡厅,依旧是信封与玫瑰花。
第五张明信片的背面写着:
有学弟向她告白了,她的好朋友怂恿她和那个人试一试。
来到这个世界后,我第一次有了想杀人的念头,不过这是犯法的,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。
她说,她不太想谈恋爱,约会、互相陪伴、去做对方想做的事、努力找话题保持联系……这些事对她来说有些太麻烦了。
其实,我也想和她恋爱,想和她约会,想陪她去做她喜欢的事,想找她喜欢的话题跟她说……
不过现在我知道她不喜欢这些事,我还可以改……
第六个地点,弗朗西斯卡广场,第六个信封,第六朵玫瑰花,第六张明信片:
她还是觉得,我总是莫名其妙地送她礼物。
她不知道,我所有送给她的礼物,都是纪念我们之间对于我来说很特殊的日子,比如初遇。
五年了,我有点忍不住想向她告白,但是我又怕自己还不够了解她的爱好,怕做了让她不喜欢的事。
她和别的人不一样。
她在我眼里一直很耀眼。
如果不小心与她疏远了,这个世界就再不会有令我开心的事了。
第七个地点,约翰·施特劳斯船,玫瑰花和信封,第七张明信片:
我们在一起了。
我想我是爱上她了。
第八个地点,雷塞尔公园,同样的玫瑰花和信封,第八张明信片:
我第一次对她提出要求。
我要她等我,她说好。
可是她没有。
……
一滴水滴落在明信片上,晕开了上面的字迹。
许秋意仓皇地眨了眨眼,吸了吸鼻子,别过脸去,怕被艾丽娅发现自己的异常。
一张纸巾被递到她面前,艾丽娅微笑地望着她:“你脸上有些湿。”
“谢谢。”她感谢艾丽娅没有揭穿她的脆弱。她接过纸巾,擦干眼角的泪,缓了一会儿,嗓音喑哑地说出第九个地点:“麻烦去阿博蒂娜王宫博物馆。”
在去往博物馆的途中,她将所有的明信片翻出来,一张一张,反复地看。
上面的所有地点,都是杰西和赛琳娜去过的。阿博蒂娜王宫博物馆,是杰西和赛琳娜说分别的地方。
到达阿博蒂娜王宫博物馆后,许秋意拿到了第九个信封和第九朵玫瑰,但她没有立刻看明信片。
她坐回车里,脑子里闪过许许多多种苏玉,或者说是余折跟她告别的话语。
她深吸一口气,打开信封,信封里除了明信片,还有一张明天回国的机票。
明信片的正面什么都没有写,背面写着:
该怪我,她不知道我为了回来见她做了什么。
可十年的相识抵不过短暂的分离,我终究意难平,却仍是放不下。
但愿她不要忘了维也纳……
许秋意深吸一口气,闭了闭眼,把明信片放在一旁,拿着信封的手无力地垂下。一个闪着银光的东西从信封里掉落出来,许秋意连忙捡起,是一枚戒指,方才是她太急着拿出明信片,没注意到信封里还装着戒指。
戒指大约两毫米粗细,款式简约,没有钻石,只有简单却独特的花纹雕刻在上面,戒指内测刻着x&z。
这是余折向她求婚时送她的戒指,她靠在座椅上,眼睛向上看,努力把在眼眶打转的湿润憋了回去。
艾丽娅又递了一张纸巾过来给她:“憋着不好。”
许秋意接过纸巾,眼眶红红的,始终没有哭出来。她问道:“请问他去哪儿了?”
艾丽娅遗憾地道:“我也不知道,我连先生的电话号码都没有。”
许秋意闻言,想起自己可以给他打电话,立刻掏出手机拨打了苏玉的号码。
然而手机里却传出冰冷的机械音:“对不起,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。”
空号?怎么会是空号?
许秋意握紧手机,眼眶再次湿润。她紧咬嘴唇做着深呼吸。
艾丽娅安静地等她平复情绪。
良久,艾丽娅从后视镜里看到她在整理明信片和玫瑰花,问道:“现在去哪儿?”
“回去吧。”许秋意的声音有些沙哑。她一直低着头,长发挡住她的侧脸。
她连一句“对不起”都还没来得及认认真真地跟他说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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